大戏在八月初十晚上开锣。当日下午,剧团打前站的人坐了一辆货车来,把戏台打扫干净了,又在铁架子上捆捆扎扎,拉起了大幕。若川在炮楼上养伤,闲得无聊,也跑来看热闹。广场上,一群小仔正围住剧团的车,又拍又打,见若川吊着胳膊走过来,立即就起哄,齐声唱道:“白助理,助理白……一个跟斗栽下来。”若川听了,想起了往事。看来这个童谣,还真是先知先觉,竟一语成谶。若川哭笑不得,看看吊带,觉得自己也够惨的——仗还没打,先就成了残兵败将!
    那围着戏台看热闹的男女中,若川一眼便看到,穿粉红褂子的马寡妇也在内,不由就生出些歉疚感来,想躲她一躲。不想马寡妇眼尖,远远地一扬手,粗声大气地喊道:“慢点儿走哇,民女有话说。”若川见躲不过,只好停住脚,心里扑通扑通打鼓。马寡妇凑上前,笑吟吟地招呼道:“白助理,你好兴致。带着伤,还亲自来看戏。”她这话,惹得若川想笑:“马经理,可惜了你,一肚子的文韬武略。近来生意,还好吧?”那妇人则快人快语道:“我好不好,其实你们最清楚。”若川见她说话句句带锋芒,只好干挺着,说:“有些事,我们也是不得已,你要多包涵才是。”马寡妇就仰脸笑道:“你是读书人,不可能糊涂,偏偏就办了糊涂事,那自然是有难言之隐,对啵?”听马寡妇这样说,若川吃了一惊,觉得这妇人太犀利,这样子说话,一点儿面子也不给,谁人受得了?于是便说:“你马经理,怕也不会在乎一个小小的鳖场。”马寡妇立即收敛了笑容,说:“你这话,就不是真心了。我不靠小打小闹,靠什么?不过,那霍半只是个蹩脚的货,我现在就看他发烧,烧到最后,迟早烧死的是他自家人。”马寡妇说罢,不卑不亢,跟若川道了再见,昂起下巴走了。若川想,平日里只看到这妇人一肚子机巧,不曾想,还真是有些锋芒,无怪人都称她“女张飞”。他心里,对马寡妇就起了几分敬畏。
    下午鳖场早早就收了工,待若川看热闹回来时,众工人正围着井台洗涮,一派欢天喜地。洗罢,也都学着乡人,换了光鲜衣服,只待夜饭一吃完,就去看戏。正在这当儿,六莲跑了过来,一进门,险些与若川撞个满怀。六莲脸上飞起一团红,躲了躲,就急急地对小郭说:“你们怎还慢腾腾的?快出两个人,先搬凳子,去占位子。”小郭觉得稀奇:“还要占位子?”六莲嗔道:“在乡下看过戏么?现在不搬凳子去,等下,就只看人头吧。”老金闻言,从屋里冲出来,一拍巴掌道:“对呀,这年头,不抢还能得到啥?快走快走。”他打量了一下六莲,故作惊讶状:“小妹吔,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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