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那边,有哗啦开门的声音,接着是熟悉的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直奔院门去了。这种动静,过去在朦胧中有时会听到,老伯不曾在意,只当是孩子起夜。可是,今天他意识清醒,听到脚步去的方向不对,不由一凛——这女仔,半夜三更的,要出门去?老伯不敢怠慢,忙披衣下床,跟踪了过去,见六莲穿一身节日里才穿的红衣褂,在那种童谣里唱的“月光光”之下,走在石板路上,走得不快,但是很坚定。
    老伯心里越发感到蹊跷,蹑着足,不近不远地跟着。这样晚的时候了,女儿竟然跑出来,这还了得么?看六莲去的方向,是门前不远的莲塘。六莲走到水边,站住不动了。老伯猛地把心提到喉咙口,追上几步,到了六莲的背后,六莲似乎毫无察觉,仍是痴痴地立着。老伯看六莲面对着的方向——是鳖场的大门,心下就恍然大悟。
正犹疑间,忽见六莲又转身了,从原路折返。他连忙闪身,躲到了树后面。白昼似的月光下,老伯惊奇地看见,六莲的双目,是紧闭着的。原来,孩子是在梦游!老阿婆在世的时候,跟老伯提起过,六莲小的时候,有过梦游症,稍一焦虑,就要发作。阿婆去世之后,老伯倒也没发觉问题,便忘了这事。近来,常朦胧听到半夜门响,原来是这个原因。这女仔,是恋上了白助理呢!
    夜里的村庄,虫鸣四野,椰子树高大的剪影,宛如神话巨鸟,羽翼飘动。六莲的身影,渐渐在蜿蜒小路上走远了。老伯这才迈步,远远地跟随着,返回了院中。他留心把院门关紧、闩好,走到六莲的小房外,推一下门,竟然是从里边闩好的,再从窗户张望一下,见六莲在蚊帐里睡得正好。
    老伯重新躺下来,心里面就翻江倒海:苦命的仔呀!他知晓了女儿的向往,忍不住就自责。自己的一生,结局不过就是三尺红土埋人,而孩儿们前程还远大,应该放他们走,才是大善。
    转念又想到了白助理,忽然就想起:这样熟悉的一个人,却不知他到底有无家室?如若没有,倒也可以考虑。男女间的般配与否,不在于条件,就在于是否两心相通。老伯对这个问题,有切身体会,倒是想得开了。再想那白助理,看年纪早应该成家了,可是两个月来,却不见他回海口探家,也不见有家人来看他,不知是怎样一个路数?想到此,老伯又觉好笑——越是思想上接近的人,越不了解他世俗的一面。这白助理,竟然是个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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