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下来。可是,在曙光已初现的时候,六莲,你为什么要跑掉?
漆黑的山路上,几乎是一步一趔趄,雨水湿透了若川的衣服,树枝划伤了他的脸,他浑然不觉。那凄惶的呼唤声,在雨中一刻不停地回荡着:“六莲……是我呀……六莲……”不知过了多久,手电光终于照见了六莲。若川一下呆住了,他见六莲背靠着一座残破的墓碑,浑身湿透,双臂抱在胸前,雕塑般地端坐不动。若川走上前,小声问了句:“六莲,是你吗?”说着就想打开伞给六莲遮雨。不料六莲奋力站起来,喊道:“你不要过来。”若川心里又急又痛,埋怨道:“你这是做什么?你阿爸找你,找得好苦。”六莲的身体在颤抖,她盯着若川,突然就爆发了:“白助理,你为什么要来?”若川一惊,说:“鳖场转让给霍半了,再过一个星期,我就要走了。”六莲说:“你走嘛!”若川觉得委屈,说:“怎么了?她……也就是顺便来看一下我呀!”六莲哀怨地摇了摇头:“你要走,就走吧。……可是当初,你为什么要来呀!”这一次,若川听懂了。他不知道六莲心里究竟起了什么变化,但他一下就懂了,少女的怨恨,是有道理的。自己来到这莲塘村,唤醒了小姑娘沉睡多年的渴望,可是,他既定的生活之轨,如何能容纳下这个十八岁的村姑?
他想过,只要自己愿接纳六莲,就再无障碍。可是,六莲能接受这种实际上的不平等吗?六莲,是倔强的,她要 去海口,就要和人齐肩并排地走。想想自己,从来就没说过一句斩钉截铁的话——无怪下午前妻只在鳖场露了一面,就让六莲受了这样大的刺激。六莲要的是光明正大,是一生一世,自己能下决心给她吗?
“白若川!”冥冥中,似乎有人在厉声喝问。墓园里起了一阵冷风,若川的三魂六魄都在打战。他声音嘶哑,几乎是在哀求地说:“六莲,先下山去吧!”六莲没有出声,静默得化成了一株树。若川又走近了两步,挽起她的胳膊说:“我们就在一起吧,我娶你!我早就应该说的……”六莲抬起头来,猛一下看清了若川的脸,那上面,划伤的血水正与雨水交流。若川的脸色苍白,嘴唇在发抖。六莲心底的母性此刻再也压抑不住,热泪夺眶而出:“你,你为什么要来……”说着就拿衣袖去给若川擦脸,执着地、一遍一遍的擦着。若川此时,也止不住悲从中来,颤栗着说:“六莲,你跟我去海口,我们结婚。”六莲停住了手,凝视了若川很久,才抿住嘴唇,摇了摇头。若川有些急了:“我们,没有什么障碍了呀!”六莲摇着头说:“不,助理……助理……”随后便猛地抱住若川,额头抵紧他的胸膛,嚎啕大哭起来。若川浑身一颤,手电落到了地上,滚了滚,熄灭了。霎时间,山野,天地,全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若川在绝望中,感觉这雨是没有时候停了,永远也停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