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他这话,只是问;“霍队长,征地不是需要农民自愿么?”霍半点头:“那是。”老伯就说:“我吴某人就不自愿。”霍半便收起了笑意,冷冷地说:“乡亲们要发财,没有错吧?”老伯说:“那也不能卖掉命根子!将来种田若能赚到钱了呢,我们又到哪里去种?”
吴老伯的话,使乡人们想到了一个更加危险的将来,议论声又激昂起来。众人分为两派,同意的那一伙人里,多是霍氏族人,旁姓人就更觉得这后面有鬼。乡人的讨论,没有什么逻辑,只执着于自己的感觉,不断地吼叫。霍家小院里,沸反盈天,惊得树上鸦雀乱飞。那朱老板的马仔和女秘书,从没见过这种场面,脸上都露出惊惶来。待众人稍稍懈怠,朱老板就举起手,提高喉咙道:“我再讲几句。”霍半也说:“好,听朱老板再讲几句!”朱老板神情诡秘地一笑,说:“我过去也是种田的,最喜欢讲究实际。你们知不知道,我打算给你们的五百万,兑成现金,有多大的一堆?”众人都答不出,眼睛盯着他看。朱董事长遂对一个马仔示意,那马仔就跑开去,从轿车后备箱里取出了一个大蛇皮袋。朱老板打开袋口,与马仔兜底一倒,哗一声,成捆的钱钞就倾泻在桌上……
有几捆钱掉在了地上,霍半慌忙去拾。朱老板用手一拦,说:“不要捡了!掉在地上的,就是给乡亲的红包。桌上这些,只是一百万。五百万么,就是五个这样多!”众人不由发出一阵惊叹。朱老板遂拿起了一捆钱,抽出一张百元大钞,晃了晃:“我以前做苦力,在铁路上扛大包,扛十天,就这一张。”他又接二连三地抽出票子,一张张给大家看,“再扛十天,又一张……现在我要问你们,要种多少年的田,才能赚到这五百万?”乡人们都听懂了,一阵欷歔。朱老板就吩咐马仔把钱收好,拿回车上去,然后说:“协议书,就在霍队长手里,若是想好了,就去找霍队长按手印……”他伸出手,张开一个巴掌,像五个长长的惊叹号,“这样多的钱,就全归了你们。”随后,他敛起笑容,与一行人上了车。车子刚开走,乡人们就一窝蜂地上前,争论如何分钱。霍半气得把桌子拍得山响:“猪头都煮烂了,还怕吃不到肉么?”
岭下的这片地方,自开天辟地以来,也许从未有过这样的激动。寂寞角落里,吴老伯站立许久,忽然打了个趔 趄。六莲连忙上前扶住,问道:“阿爸,怎么啦?”吴老伯摇摇头,叹口气说:“终归呀……”他觉得自己很无力,甚至完全是个失败者。有一个庞然大物,正挟着潮流滚滚而来,自己只不过是洪水中的一株枯木,徒然在挣扎。下午的太阳,已有些斜了,光线照在他脸孔上,使那沟沟壑壑益发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