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写的《病榻遗言》。此书内容虽不免掺杂高拱较多个人情绪,但证之《明史》、《万历邸抄》、《万历起居注》、《明神宗实录》、《国榷》、《明通鉴》《名山藏》、《万历野获编》等书,情节大同小异,可见高拱所言距事实并不远。
  高拱在回忆中,曾实指张居正企图将他灭族,事不成后,却又自鸣其解救之功。这应是不错的。
  而张居正事后曾在给友人的信中,则只是强调,此事全赖他力挽狂澜。
  天启年间的大学士朱国祯是当时过来人,对此事有比较允当的看法。他说:“看来张欲杀高是无疑的。但张似不应如此愚蠢,或是当中有小人加以利用,也未可知。还有一种说法,是说出于冯保的主意,这应是准确的。”(《涌幢小品》)
  王大臣一案,轰动中外,连朝鲜使臣也有耳闻,记录下了王大臣一案在京城的民间说法,即构陷者是谁,“道路之言,皆指太监事。”(《荷谷先生朝天记》)
  此案内中一些详情,恐怕永远不可为人所知了。各种著作中,也有一些不尽一致之处。譬如,曾有人说辛儒秘密给王大臣送去蟒袍与刀剑,剑柄上镶有猫眼石,诱惑王大臣以此为赃证,用以加重此案的份量。
  还有的书上说,朱希孝在东厂会审时,曾令王大臣辨认混杂在人群中的高拱家奴,王大臣茫然无所知,以此确知他的所谓口供均系捏造。
  此案对高拱来说,可算是因祸得福。因这次诬陷失败,张居正与冯保后来一直未再向高拱下手,以回避清议。因此高拱得以享受一个平安晚年,在故乡整理和写作了大量著作,给后世留下了一些有价值的文献。
  从对此事的处理上,我们还可见出张居正在应对突发事件时的一个特点,就是易于感情用事,反应较为冲动。这与他平时的沉稳极不相称,几乎判若两人。这个特点,在以后还会数次出现。
  此外还有,张居正历来有收买人心的一套手段,既做了事情,又不肯承认,反而标榜自己是解铃人。这在此前此后,都有一些表现。不过这种“买好”往往功效不大,掩耳盗铃而已。
  最后还要说的是,他在狙击政敌时,又往往在紧要时刻良心发现,或不愿意把事做绝,不肯出手致命一击,有时反而能为对手略做解脱。
  官场功利与人性底限的冲突,在他身上交缠虬结,不可以非黑即白来概括。
  近年一些评述张居正的小册子,为描红其“改革家”的形象,竟然将他排斥异己甚至诬陷政敌的行为,一古脑赞誉为大刀阔斧的改革措施。
  改革家,就一定是德行无亏的么?
  改革家就没有私欲了么?
  改革家就没有万劫不复的败笔么?
  改革家就没有穷凶极恶的面目么?
  只能笑当今之开明之世,当年“评法批儒”的套路还未有穷期!
  还有的著作将王大臣案的戛然而止,说成是张居正胸怀远大、高度明智所致,亦是赞美不止。
  事实如何?怕是张居正心里最清楚。
  他大概唯有庆幸:当一天阴霾消于无形时,只祭了一个王大臣,其他各方并无惨烈的损伤。万历初年刚稳定下来的政局,未遭到伤筋动骨的毁坏。
  张居正侥幸摆脱了一次最大的危机,那么,他现在可以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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