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六莲,正如若川所料,是去了山上那个无名墓地。遍山的林木蔽天,为她少许遮了一些风雨。少女的泪,到此时,已全然流完。从下午离开鳖场,到后来的风雨漫天,不知多少个时辰过去了。单衣耐不得秋寒,但六莲早已感觉不到外界的凉热了。她从起初的悲伤中,渐渐脱离出来,把一些事情想得很透。白助理,是爱她的,怜惜她,这她知道。可是,这个男人一个往日习惯的举动,又无意中伤了她的心。关于海口的一些梦想,在她心里,就像骄阳下的雪糕,在某一个瞬间,突如其来地融化了。说起来,她该不至于如此脆弱,但爱得强烈的人,就是这样容易崩塌。自从白助理走近她家的那一天起,小姑娘所想到的海口,就是白助理与她共有的。可是现在,她清醒了,那其实不是的。
六莲,一个从小傲慢的姑娘,一向没有把阎槐树那样的男孩放在眼里,今天她知道了,还有比她六莲更有资格傲慢的人。他们或她们,决不可能平等地待她。白助理对她六莲的怜惜,是居高临下的。六莲固然谈不上有恋爱经验,但天赋的聪明使她发现,白助理和他的前妻说话,那种神态就像兄妹,像真正的亲人。
他绝不可能这样来待我!
他只是一个从海口到乡下来玩的人。来了,终究还要走。走了,就是遥远天边的一个人。
六莲知道了,自己的悲剧就在这里,身在这边,心在那边。下午离开鳖场的时候,小姑娘心里有近于绝望的呼喊:“白助理呀……”她从鳖场门外逃跑似地离开,下意识地走上了山,来到这个她献出处女之身的祭献地,是想再回味一下那可怜的梦想。她来了,却没有料到,心里的哀痛是那样多,触景生情,完全控制不住了。眼前,不断重复出现白助理伸手去为前妻掩衣服的动作,那是一种有着十几年积累的默契。白助理在这里给了自己梦样的激情,可是,这远比不上那种天生的默契。
我与他,这个男人,怎么可能做到那样呢?她完全清醒了:两个月来,关于去海口的梦,其实都是栓在白助理一个人身上的。如果抛开这个人,那么海口也就算不得什么天堂。
可是,白助理呀,只是一个梦,不知道自己命中哪个地方出了错,才有了这样一个梦。他来过,爱过她六莲,可他还要走,一个可怜村姑的手,是抓不牢他的衣襟的,硬要去抓的话,就会变成第二个亚娟!两个月来,自己的种种行为,不过是无数痴心女子都曾演过的戏。莲塘村的日子,寒暑交替,秧绿稻黄。有个好男人,眼睛很清澈,到这里来做了一回客,如此而已。还能有什么?渐渐地,六莲的耳边,又响起白助理昨天贴着她的耳朵,轻轻喊出的声音,“六莲,六莲,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