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她的随和、明朗,很得我们公司同事的喜欢。有时她偶尔来一次,大家都要小小地欢呼一下。周末老板带职员出去玩,总要对我说:“让司机把小Z也接来吧。”
  那时节,生活很有诗意。其实深圳是生存压力很大的城市,能感到有诗意,是因为有Z。我们之间恬淡而悠长的恋爱,缓释了许多焦虑。那两年的时光,至今在我心里,仍是难忘的日夜——那紫荆叶下、有款款的风。
  一般人都以为,我们会瓜熟蒂落。但是,Z有个前提条件。她说:“你要稳定下来才行。”这不是苛刻的要求,可是,我万想不到,这一点我后来就没能做到。我在公司的位置很稳定,但我们公司很不稳定。我试图跳槽,却尝到了“如果跳下去就灭顶”的滋味。我只能捱着,Z不逼迫我,只说:“只要你在深圳一天,我就不可能再接受别人。”
  那一段时间,在我迄今为止的一生中,不算很长,可是却如歌中所唱,是“闪亮的日子”。美好感觉,把一切沮丧、压抑和不快淹没了。生活如同弥撒曲,很纯净,散发着淡淡清香。那时我们都在深圳的小城蛇口,街区很干净,有“九里香”的花丛。她的招商北路宿舍,宁静、幽雅。我做过无数次的梦,是和她在这里白头到老。
  那时候,喜欢听齐豫的歌。“高山上的一面湖水”,“忘了数羊”……歌声中,每天,都有一种明亮的美。我知道,Z是上帝给予我的补偿。
  
  那日子,终究是过去了。尘埃落定,我永远告别深圳,成了落败者。分别的时候很平静,因为以前就不是如胶似漆,沉痛是在心里很深处。我离开深圳一年后,Z才找了一个新的男友,很快嫁了。按约定,给我寄过他们的合影照片。我一看,就知道,她已经不再奢求爱情。而我,至今也不能履行约定。Z永远挡住了后面的一切。
  我们的通讯联系,没有完全中断。见最后一面,是在2000年春。她仍然在做财务,朝九晚五。有了个顽皮的儿子。仍然乐观,对业务,仍是很有把握地对付,她带的同事已经尊称她“大姐大”了。那次,我送她一尊小小的弥勒佛,笑口常开。她送我一个香港的礼品通讯本,每隔一页,就是一幅印刷精美的欧洲古典油画。我们彼此,仍然很了解。分别后,我很怅然。她甚至连那种很清纯的声音都没变,可是我知道,有一种东西已经永远失去,那就是她内心对生活如愿以偿的感觉。
  此后,我不敢再见她。我不能如杜拉斯所写的那人,能“更喜欢那备受摧残的面容”。
  最后一次见面的印象,很快淡去。我永远记住的,是海边小城的紫荆花树,招商北路,那一片打工者的宿舍。有个活活泼泼的小姑娘,在跟我诉说公司里小小的烦恼。
  她很平常,如今已接近40岁了,完全淹没在生活的流沙中了。可是,我不能忘怀,她点燃过我的生命,让我在一些时日里觉得,活着,真的很好。
  我为她,写了一部网络小说。在一个文学网站上,有不具名的网友给我发消息说:“读了你的小说,感慨万千。现在我就在深圳,我的所思所想,简直跟你写的人物一模一样。我一边看一边流泪。也许将来我也能写一个自己的深圳故事。”
  应该说,那一段经历,终于有了最好的结局。一个人,终会走到“暝色入高楼”的一天,但只要曾经被点燃过,就是不虚此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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