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讲瑞篇
儒者之论,自说见凤皇骐驎而知之。何则?案凤皇骐驎之象。又《春秋》获麟文曰:“有麞而角。”麞而角者,则是骐驎矣。其见鸟而象凤皇者,则凤皇矣。黄帝、尧、舜、周之盛时皆致凤皇。孝宣帝之时,凤皇集於上林,後又於长乐之宫东门树上,高五尺,文章五色。周获麟,麟似麞而角。武帝之麟,亦如麞而角。如有大鸟,文章五色;兽状如麞,首戴一角:考以图象,验之古今,则凤、麟可得审也。
夫凤皇,鸟之圣者也;骐驎,兽之圣者也;五帝、三王、皋陶、孔子,人之圣也。十二圣相各不同,而欲以麞戴角则谓之骐,相与凤皇象合者谓之凤皇,如何?夫圣鸟兽毛色不同,犹十二圣骨体不均也。
戴角之相,犹戴午也。颛顼戴午,尧、舜必未然。今鲁所获麟戴角,即後所见麟未必戴角也。如用鲁所获麟求知世间之麟,则必不能知也。何则?毛羽骨角不合同也。假令不同,或时似类,未必真是。虞舜重瞳,王莽亦重瞳;晋文骈胁,张仪亦骈胁。如以骨体毛色比,则王莽,虞舜;而张仪,晋文也。有若在鲁,最似孔子。孔子死,弟子共坐有若,问以道事,有若不能对者,何也?体状似类,实性非也。今五色之鸟,一角之兽,或时似类凤皇、骐驎,其实非真,而说者欲以骨体毛色定凤皇、骐驎,误矣。是故颜渊庶几,不似孔子;有若恆庸,反类圣人。由是言之,或时真凤皇、骐驎,骨体不似,恆庸鸟兽,毛色类真,知之如何?
儒者自谓见凤皇、骐驎辄而知之,则是自谓见圣人辄而知之也。皋陶马口,孔子反宇,设後辄有知而绝殊,马口反宇,尚未可谓圣。何则?十二圣相不同,前圣之相,难以照後圣也。骨法不同,姓名不等,身形殊状,生出异土,虽复有圣,何如知之?
恆君山谓扬子云曰:“如後世复有圣人,徒知其才能之胜己,多不能知其圣与非圣人也。”子云曰:“诚然。”夫圣人难知,知能之美若桓、扬者,尚复不能知。世儒怀庸庸之知,赍无异之议,见圣不能知,可保必也。夫不能知圣,则不能知凤皇与骐驎。世人名凤皇、骐驎,何用自谓能之乎?夫上世之名凤皇、骐驎,闻其鸟兽之奇者耳。毛角有奇,又不妄翔苟游,与鸟兽争饱,则谓之凤皇、骐驎矣。
世人之知圣,亦犹此也。闻圣人人之奇者,身有奇骨,知能博达,则谓之圣矣。及其知之,非卒见暂闻而辄名之为圣也,与之偃伏,从〔之〕受学,然後知之。何以明之。子贡事孔子,一年自谓过孔子;二年,自谓与孔子同;三年,自知不及孔子。当一年、二年之时,未知孔子圣也;三年之後,然乃知之。以子贡知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