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彭大家已围了一些人。他们正朝地上指指戳戳。
董正典扒开人群,见地上躺着一人,正是老四。老四的头还在往外渗着血。猩红的血和着白花花的脑浆,显得格外醒目和刺眼。
董正典把老四抱在了怀里。
也许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董老四竟然睁开了眼。但他已经看不见他的大哥,也看不见他的女人和孩子——他什么也看不见了,隐隐地,只听到孩子的哭声。他熟悉这哭声,像从自己腔子里发出来一样熟悉。
董老四的双手胡乱地往前抓:“大哥,救我……”
“谁?是谁下这么重的手?”
董正典的眼睛冒着红光,发疯似的向四周吼叫着。当他看到一旁衣衫凌乱、双目呆滞的香米时,一切都明白了。
“大哥……我不想死……”董老四嗓子里含混不清地咕嘟着,挣扎了一下,永远闭上了眼睛。临终,他都没有正看一眼一旁的妻儿。
孩子的哭声格外瘆人。
董老爷子也颤巍巍地赶了过来。看到老四已经死了,老爷子不停地抹着老泪:“造孽啊,
造孽。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董正典见过血,也见过流血。自日本人来了以后,他不止一次看到城楼上挂着血淋淋的人头;也不止一次看到被日本人当街射杀的人流尽身上最后的一滴血。看到这些,他心里也充满仇恨——两个国家或两个民族之间的大恨。这种恨,对董正典来说,更象是一个概念。在萌生这种仇恨的同时,他潜意识里还有过侥幸,侥幸这些灾难没有降临到自己或自己家人头上。他知道这种想法有些卑劣,但他的确卑劣地这样想过。虽然,这并不妨碍在大是大非上他会有分明的爱憎立场,甚至在自己及自己家人的生命没有受到威胁时也愿意用行动来佐证自己尚存的血性。
依董正典原始的本能,以自己及家人为核心,扩而大之到本乡、本土乃至本民族的利益是有着分明的次序。在他固有的思维中,这个次序是不能被打破的。他,只是一个农民,一个为自己的家人和一亩三分地而活着的农民!如果自己的国家被践踏,他会仇恨侵略者;如果自己的乡邻有危险,他会挺身而出;如果自己及家人被伤害,他则会怒发冲冠。如今,和自己做了二十多年同胞的兄弟被杀害,结下的那就是血海深仇了。
董正典愤怒了!弑弟之仇已经把他变成了一个失去理智的凶猛野兽。他一把抓起彭大留下的那把犁耙,作势就往外冲。闻讯赶来的董家家丁也操着家伙跟在了他的后面。
围观的人自动闪开了一条道。
民风淳朴、鸡犬相闻、世世代代和睦相处的所里村第一次出现了血腥味。这令人胆颤心惊的味道从村西头彭大家那间小土屋发出,在村里蔓延,扩散……
彭大老祖宗留下的是个有着三间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