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日登阁,毕竟是他多年夙愿,走上文渊阁的台阶,胸中还是有一股豪气——他要“竭一念缕缕之忠,期不愧名教,不负于知己耳”!
初进内阁,不知道“画眉深浅”,张居正的忐忑不安是有道理的。论资历、论年龄,论拜相时间,他都排在6名阁臣之最后,暂时还没有傲视群雄的资本,只有夹起尾巴做人。
那时他给友人写过几封信,都流露出这种心情。比如“仆以浅薄,骤冒非份,日夕惶惶,罔知攸措(不知所措)”;又比如“仆以謭薄,获依日月之末光,猥从末阶,骤侪三事”等等,都是如履薄冰的样子。
但《明史》张居正本传却有完全不同的记载,上面说,当时徐阶以宿老身份居首辅位置,与次辅李春芳皆能“折节礼士”,对同僚彬彬有礼。而张居正是最后入阁的,却独独有一副宰相的样子,“倨见九卿,无所延纳”。人比较沉默,但每说一句话,就一语中的,闹得人极为怕他,对他的敬畏重于其他各相。
什么叫“倨见九卿,无所延纳”?
“倨见九卿”,就是对待九卿态度很傲慢。九卿那可是不得了,全都是正部级的高官,叫做“堂官”,包括六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大理寺卿和通政司使(皇帝的秘书长)。而“无所延纳”,是不拉帮结派的意思。不拉帮结派,是有可能的,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他在隆庆内阁的混战中,一直是没有清晰阵线的。但初入阁就倨见九卿,这怎么可能?
据朱东润先生讲,《明史》的这个说法,完全来自王世贞的《张居正传》,王说张居正虽然最后拜相,但自称宰相应有宰相的尊严,所以倨见九卿。
朱先生说,这是乱说。张居正入阁之初,吏部尚书杨博、户部尚书葛守礼官都比他大,能力和官声都相当不错,居正要是“倨见”的话,人家也不可能买账。这两人,都是张居正平时比较敬畏的大佬,资历就在那里摆着,张居正一日蹿升,就敢慢待人家,是决不可能的。
朱先生还举了日后发生的一件事为例,说后来万历即位的时候,张居正当国(做首辅),启用陆树声为礼部尚书。陆是嘉靖二十年进士,比张居正早两科(早六年),张居正见陆,用的是后辈见先辈礼。一次,老陆到内阁拜访张居正,见待客的座位放得太偏,这礼部首长就是不肯落座(因为不合乎礼)。张居正连忙改正了座次,老家伙才坐下来。此事也见出张居正是个知道深浅的人物。我以为朱东润先生说得有道理。
张居正入阁后不久,就担任了《世宗实录》总裁(总编辑),为死掉的嘉靖写编年史,这又是隆庆皇帝的特别看重。
到了四月,春暖花开,面向龙椅,吉星又一次爆发出强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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