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柯认识他的时候,他已“虎落平原”,是个最不显眼的工人了。
    进中学不久,柯就注意到了龙的父亲这个“普通工人”的不同寻常:那永远像钢板一样挺直的胸膛;那永远目不斜视,凝视正前方的目光;那永远像步兵操练一样的步伐……他身上有一种普通人绝对没有的东西在吸引着柯。当柯知道他的经历、处境后,不由常为此心潮翻卷。心想:一个将军要为了什么,才能做到把箩筐、扫把当作千军万马,将忍气吞声当作修身养性来渡过一生呢?
    龙告诉柯:文革中,他父亲的处境更难了,就连在中学敲钟这样的事也不让他做了。一位同样是苗族,被当作新贵而结合的干部在一次大会上励声警示道:“大家千万不要放松警惕,阶级敌人是不会死心的,现在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之一就是龙某这个国民党的少(扫)将居然成了中(钟)将(匠)……”
    柯还想起在P县城流传甚广的有关龙父的另一件事:说的是在龙父被关押劳改时,每月有几元的补助,他攒起来,想寄回去帮助家里,但又怕连累了家人,于是他每次寄钱就写一封信,信的内容千篇一律。大意是这样:“托毛主席、共产党的福,现每月有津贴补助500大分,不敢擅自独享,特捎回家,以便共沾雨露,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柯心里一阵酸楚,这样的话题不适宜在这儿再讲下去了,柯只想挑一个合适的时候和龙温一壶酒,好好谈谈他们的父辈,长歌当哭!
二程也先后到了。
    大程变化不大,原来就显老,从没好看过,现在也就差不到那儿去。小程就不一样了,小程的变化可以说是“触目惊心。”年轻时的小程唇红齿白,眉目之间有一股轩昂之气,令人见他就忍不住心里喝彩“美哉,少年!”可如今的小程头发快掉光了,过度的烟茶,睡眠不足使他肌肉松弛,眼睑塌陷,和过去判若两人,令柯伤感不已。
    人到齐了就开饭,职工食堂环境幽静,饭菜也还可以,这一桌人都是从E州来的,都有共同的经历,特别是文化大革命的,所以有说不完的话。
大家自然说起了文化大革命中的那些岁月,忆起了那些共同的熟人,那些峰火连天的日子,特别是那些死去的战友。
    为了制造气氛,柯和尤老师打趣道:“尤老师你知不知道你教给我们最重要的一课是什么?是写情书。文革中公布你给嘉写的情书,里边有一句话我至今还记得,那就是:真想把你带到大戈壁滩去,让整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大家哄堂大笑。
    尤笑说:“学生可不兴揭老师的短呵。”
饭厅有个卡拉OK,大家都不怎么唱,为了助兴柯好歹唱了《春天的故事》和《敢问路在何方》。说好歹是因为音响不好,柯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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