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挥舞小旗大叫“停车”时,一切都已无可挽回,光是惯性也足以让一车乘客坠入深渊,下意识的恐惧和本能的畏缩使司机丧失了一切紧急的应变能力,甚至忘了踩刹车。
职责的神圣,献身的冲动,天性的沉着镇静使晏洪昆临危不惧,临变不惊,意外使人产生非凡的力量,晏洪混用他那特别的铁锹把掀动一块大石头往路中间一拦,车虽没有拦住,但惯性的作用减小。
客车打了个顿,仍往外滑,眼看就要翻下深渊,一场大祸就在眼前,天崩地裂就在眼前,车上的乘客都闭上了眼睛等死,母亲搂紧了自己的孩子,姑娘用衣服包上了头:一发千均时刻,只见晏洪昆像天神飞降,他瞬间把自己的大衣,棉衣全脱了下来,裹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飞身往车轮下一垫,司机被晏洪昆奋不顾身的精神深深感动了,从他掀石头起就死死踩住刹车,阻力加刹车有效,客车终于停住了,好险!一只轮胎已是半边悬在岩外。客车和乘客得救了,而晏洪昆却因为拼尽全力,自己站立不住,飞身坠岩。
“同志!同志噢!”
等人们惊魂稍定,热泪盈眶、悲恸万分向山崖下呼叫时,回答他们的只是万丈悬岩升腾的氤氲之气和山谷更加悲壮的回声:“同志!同志噢!”
……
秀清讲完这段往事,大家都沉默了,几个女人的眼眶都红了,我更是心潮起伏。
秀江说:“这些事早就该讲给你听。”
为什么早该讲给我听?事情本身的悲壮色彩使我忽略了他们的弦外之音。
秀其叹口气说:“不晓得他为啥子要一个人跑出去,刚才还是我去给他脱的衣鞋,洗耳恭听的脚,那一身的伤口才是惨。”
听了这话,我心里一动,沉默不语,花惠早已哭红了眼,拉着我说:“聂医生,我给你背药箱,走!我们去看看他。”
我们去了,他正熟睡,大概是雷都打不醒的。掀开被子,那些横七竖八,鲜血淋淋的刺痕叫人着实吃惊,幸亏是冬天,不然溃烂了真不得了。看着熟睡中的他也未曾舒展地痛苦的面容,设身处地想想他三天孤独寂寞在弥托山披荆斩棘,并伤心欲绝地一个人给父亲跪拜奠的情景,对于他,我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片温柔的情感。
两天后,他一个人来医务室换药,见他进来,无由来地感到心慌意乱,手中的听诊器掉在地上。
他低头弯腰先帮我拾起听诊器,抬头激动地说:“谢谢你……前晚来看我,当时我一点不知道,真对不起。”
这是他到桥工队后和我讲得最长的一句话,我第一次对他展开了羞赦的笑颜,我说:“没什么,这是我的工作。”
他抬起头盯着我,他呆住了,由于意外和激动,他的眼睛放光,双颊绯红,他想来拉我的手,可他又马上意识到唐突,惶恐地埋下头说:“我……我从没见你对我笑过,你……笑起来太……太美了,你……不要见怪。”
我涨红了脸,别过身去。
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为什么,对晏从兵的感情和态度都在慢慢变,这一点感受最准确地莫过晏从兵自己。
最后一次换药的时候,他鼓足勇气对我说:“肯原谅我吗?”
我一下子触痛了,不肯做声。他十分不安地说:“如果你原谅了,只求你一件事,把梅花拿回去。”
说完,他匆匆走了。
我目送着他,若有所思,我感到心中一块坚冰正一点点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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