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的大桥》

 邢增仪

二十六

高山坟头

    大自然像个犯癫痫病的狂人,一阵狂翻乱舞之后,一切又复归平静,山,依然;水,亦依然。
    在秀川、晏从兵榜样的带动下,桥工队的工人用生命战胜了灾难,大桥亦安然。
    如果不是在桥畔青山那座坟,那座堆得特别高大的坟,真会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抚竹江的高山峻岭上平添了一座墓穴,人们说晏从兵生前没有亲人(只有一个他不肯饶恕的母亲),死后也是孤魂野鬼。我却认为不是这样,青松翠竹与他相伴,他带着征服者的宽容,天天俯瞰着抚竹江,带着保卫者、建设者的自豪,永远和大桥同存。
    他死了,但却比活着的任何时候都更富有,更尊贵。人们为他哭泣,为他动容,我也在心里为他树起了一座永不会倒塌的丰碑,为他在心里保存了一个永远的温馨之地。
    历史惊人的相似,他和他父亲的追悼会一样开得隆重,但在称号上又发生了争执。以桥工队为一方坚持要将他上  报为烈士,可当局的态度却十分暧昧,一直没有下文。
    秀清说得好:“人都不在了,要那些虚名干什么?再说这桥本身就是最好的称号,只要桥在,人们就不会忘记,桥不在了,人们也不会忘记!”
    追悼会后,杨志龙带着手烤被押解着来到坟头,他在坟头倾倒着白酒,仰天长啸:“兄弟啊,哥对不住你!哥对不住你!”
    过了几天,桥工队收到一封贺子文的吊唁电,电报这样写着:“惊悉噩耗,痛断肝肠,天高路远,永难相望。现赋诗一首,万乞烧与吾弟,弟九泉有知,当感欣慰,呜呼!
    诗是这样写的:
    洪水来兮见孤忠,
    魂飞魄散黔江中,
    死有其所称精卫,
    我悲我号我弟兄!”
    又是几天后的一个黄昏,一个女人独自爬上坟头,她在那儿烧香、焚纸、垒土,她不愿人们看见她那苍白、憔悴的面孔,始终背着身子。
    不知底细的人惊叹:“那个女人好大胆!”可又有谁知道这个女人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除了怕自己心头的那片黑暗。谁也没去惊动她,让她好好想想吧。也许在这个她永远都刻骨铭心爱着,恨着的人的坟前,她会想得和以往不同。
    我知道那是郝妙,可我没去打扰她,我知道她是多么希望自己和那沉重的夜色永远溶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