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中秋这一日里,白若川倒是十分惦记着父女倆,上午就来了一趟老屋,见大门紧闭,不禁深感诧异。下午若川与工人们一起,张罗着中秋摆酒,不好出来,到晚上喝完酒,已是九点多钟了。待他再来到老屋前,见灯光已经熄灭,知道人已经睡下,便叹了口气,返身回去了。这一晚,鳖场众人,酒都喝得多,留了值夜的人之后,就七倒八歪地睡了。若川回到炮楼,忽然感到这个节过得意兴阑珊,便洗也不洗,脱衣躺下了。
中秋的夜里,月照千山,可谓亮如白昼。若川望着窗外,在心里自嘲:团圆夜,单身汉可有福气与哪个人团圆?想想前妻与孩子,再熟悉不过的人,却又再遥远不过。由此想开去,就不由想到,人憧憬的是一幅画,到现实中却往往是块破布。人生的骨子里,全是狼狈与苟且。眼下,在身边不远,就有个自己私心喜爱的乡村女孩,却又担当不起。这样的人生,不叫失败叫什么?
窗台上,有六莲送的裸莲子,错落地放着,像是布了一个阵,我是朝里面走呢,还是不朝里面走?若川又睡不着了,索性打开灯,却蓦然看见,窗台上还放着那本《荒原》。他一笑:莲子——是敦厚的大地,艾略特的诗——是高远的天空;来自这两极的礼物,都有一种温暖。他信手翻了一下《荒原》的简介,心中一动:原来欧洲也有文明发达后的精神荒原时期。再看那长诗,确是大师手笔,亲切而含蓄。忽然,他看到了这样的诗句:
风吹得很轻快,
吹送我回家去,
爱尔兰的小孩,
你在哪里逗留?
这当儿,不知为何心里一热,眼泪就忍不住满眶。是啊,我们不就是孤儿么?在荒原上徘徊,何日才是个终结?若川的意识有点儿模糊了。他熄了灯,杂七杂八地想着,堕入了梦乡。
高墙之内的房舍,静谧如水。在这个小天地里,所有的人在睡下之前,都不会知道,这个中秋之夜将会发生什么事。这个夜晚,月不黑,风也不高,是万家团圆夜。若川的梦,却不那么平稳,恍惚中总听到有女子在饮泣,似山狐狸在哀哀地鸣叫。梦里出现了许多人,都看不大清楚面目,又见地平线上浮现出一片莲塘,莲丛中走着一个姑娘,神情痴痴地只顾朝前走,直走到一片白雾中去了……
在老屋那边,吴老伯却是睡不着。白天从卫生院回来,就想了很多。他觉得,人之力,抗不过命运,几十年水一样流过去,鲁迅先生所说的闸门,他的肩膀已承受不大起了。他心痛的是,六莲还幼弱。自己身上病痛,已有多年,为了省钱一直舍不得去看。现在,治疗与不治疗,都是麻烦事,吴老伯心中徘徊起来,在床铺上辗转,又起来吃了两回烟,还是睡不着,忽听得六莲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