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钱了,每人二十八块!”坐在车门边的大汉突然站了起来。
车上立即沸腾了,像开了锅的水。因为乘客们被大汉等人强行拉上车时,说好的票价是十五块。
    愤怒的乘客们纷纷表示着抗议。
    大汉一声不吭,只是用赌徒般血红的眼向车内巡视了一遍。像被施了什么魔法,大汉目光所及之处立马偃旗息鼓,悄无声息。
    终于,车里只剩下大巴车不均匀的喘息声。
   “你凭什么多收钱?”
    一个满脸正气的英武男子打破了沉寂。男子的两个同伴也跟着站了起来,他们和男子一样高大、强壮。
英武男子的出头,尤其是其不畏强暴的凛然正气无异于给乘客们注射了一支强心剂,车厢里又群情激奋起来。
   “是呀,你凭什么?”
   “车匪路霸,政府正抓呢!”
    一片声讨中,汉子居然稳如泰山。看得出,这场面于他已是司空见惯。只见他不慌不乱地走到男子和同伴面前,左右打量了他们一番。
   “你们三个十五块。”汉子发红的眼睛定定地盯着男子。
    男子和汉子对视着。渐渐的,他那被激愤涨红的脸回复了平静,紧握的双拳也松弛了下来,因为,他的对手变成了自己。
    几十双灼热的目光炙烤着男子的灵魂。
    大巴车又不合时宜地喘息起来。
    终于,男子把自己放低在座椅上,同时,也放低了高昂的头。
    乘客们被男子捣鼓起来的热望仿佛燃得正旺的炉火遭遇了当头的一盆冷水,“哧”的一声熄灭了,那“哧”的声响便是车厢里隐约可闻的发泄。因为低着头、憋着气,这些声响自然没有了任何的震慑作用,甚至连抗议的意思都算不上。如果一定要赋予它们某种意义,也只能是阿Q式的自慰——至少我没有沉默。
    汉子用胜利者的姿态再次巡视了车厢一番:“交钱交钱,都二十八块!”
    一直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的梅妮此刻很希望裴国荣能做点什么,也随时准备着配合裴国荣去做!她看了看坐在侧面的裴国荣,眼里生出热切的光。可裴国荣避开了梅妮注视的目光,看似无意地把头侧向了窗外的方向。
    顺利收取每人二十八块钱后,汉子又回到了车门旁的木箱上。他时而得意地点点钞票,时而从皮鞋里拔出没穿袜子的脚,用手惬意地来回搓擦着脚丫,随即,又把那手伸进鼻孔里抠挖。
愤怒掩饰着无奈,镇定伪装着尴尬。乘客们在看似镇定的愤怒中沉默着。
    大巴车终于穿越了雷州半岛,停靠在了海边。
    海边已经聚集了一群人。他们像上足了发条的闹钟,随时准备着第一个冲上正在进港的游轮,仿佛海那边的世界正等着他们去搅个风起云涌。
梅妮却望着海面上的一块木板出神。
    这是一块被海水浸泡得已变了形的木板。或许,它来自一艘沧桑的老船,在一次与礁石的碰撞中与船体脱离;或许,它只是一件精致器皿的包装,在完成了使命后被主人随手遗弃。总之,这块木板此刻正在油污的海湾随波飘荡。
    木板借着海浪的力量快速向岸边行进。
    木板被困在了两条正在靠岸的游轮中间。
    木板被游轮激起的乱流戏弄着,推揉着,没有了方向。
    汽笛声响了。
    回望海面上漂泊的木板,梅妮走向了游轮,走向了大海,走向了自己的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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